之前的文章提到,在時代洪流下,其實仍有一些農夫由數十年前生存至今。除了各憑本事,他們的共通點,往往還包括耕住合一——一種到今天已漸漸被收地發展蠶蝕而消失的耕種模式。
耕住合一,說的是田邊有屋——要不就是農地的租約連屋,要不就是當年租地者可自行建屋,或以當年仍未高脹的樓價買下寮屋,於是農夫就可以在田邊居住,方便務農。此外,耕住合一也如字面所示:田就是家,家就是田——這從本地農業雜誌《種植香港》小滿一期馬寶寶社區農場的訪談可以體認。
對農夫來說,農田就是生活,他們會在「收工」後仍在大廳地板攤開要加工的作物、要培的苗,半夜走出屋外去捉夜行的蟲,甚至睡到一半,凌晨起床去割菜——8、90年代的天光墟批發市場,農夫凌晨4、5點就要收完菜到達,後來大陸菜供港,2、3點就到,農夫要鬥早就要更早起床。
即使不出天光墟,菜站早上6、7點就截菜,農夫同樣要凌晨起床戴起頭燈收菜。在最多本地菜產出的農區蕉徑,凌晨4、5點,你會見到這處那處都有光點。到了西洋菜落地時節,塱原的農夫還會在到天光墟賣菜後,順路將菜種車回田,清晨5時多開始移種。馬不停蹄,除了因為要讓植物快些接回泥土,也因為要趁晴而耕。
住在田邊才可隨機而變
也因此耕住合一常常為倡議者和農夫掛在嘴邊,如此才能在面對時刻生長的作物、變幻的天氣時,靈活變通:最近蟲多了,就要夜起捉蟲;颱風將至,就要趕快鞏固或拆走易吹動的竹架、棚頂帆布;風後要到田裏看看有沒有竹枝倒下壓到作物、水道有沒有塞,及時搶救——而不用顧慮風球前後有沒有車。
到天熱的日子,也可以在勞動一番後回屋稍作梳洗,吹吹風扇,有什麼不舒服都能及時休息,有農夫甚至會夜晚才落田——即使不出菜站不用凌晨割菜,住在田邊也才能自己決定什麼時候落田,避過烈日。農夫的身體其實是他最大的資本,人無事,才能繼續耕作,產出蔬果餵養眾人。
耕住不合一的農夫:回到田已近沒了半天
然而近年本身耕住合一的農夫,有些因周邊發展而被業主收去住屋,有些連屋帶農地一併被發展商收回。新近入行的大多數只租到農地,要每日花時間搭車來回,在海量的田務面前,那兩三個鐘其實很重要。有農夫就為招攬新成員設下條件:對方不能住太遠,否則10時半才回到田,那天已沒了將近一半。
也有些新農在附近村落和人夾租,再踩單車或駕車前往,只是現今屋租高昂,他們要不就要食老本,青農往往食不到多久;要不就要另做兼職,變相無法當全職農夫天天觀察作物,學起種植上來事倍卻功半,這又導致他們更難與更遲習得「好武功」來以農為生,形成惡性循環。
近年政府在蕉徑農業園裏,計劃設150呎的單人宿舍,但只給農夫作基本留宿而非居住,變相要有家庭的農夫與親人分離,也令一些靠家人分擔加工、包菜等工作的農場難以運作。耕作這種需要時刻隨作物與天氣變化而動,又與農夫生活和家庭緊密連接的工作,若無法與住屋合一,始終是農業發展的障礙。